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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1祭福夜行上（第1页）

在一个偏远山区小村，有这么一个古怪的习俗，每当夏夜虫鸣最盛的时候，村里的男性青壮年会自发组织起来，光着膀子环绕村外青石路“夜行”。这种“夜行”会持续整整一夜，他们不点明火，不出声音，不休息，不进食饮水，甚至人之三急也得挨到天亮，村里的原住民称之为“祭福”。祭福夜行的起源可追溯至数百年前，据说是为了安抚村子地底下某种不知名的虫兽，又或是为了抵御野兽的入侵，真实的历史已不可考证，但这种古怪的习俗却随着时间流逝保留了下来。

时至晌午，烈阳当空，村头不大的场地上挤满了人，空气随着人群的呼吸缓缓升温。广场正中央有两只半圆形石墩子，看不清晰的石纹却有些年头了，一高一矮，分别端坐着一老叟一老妪，老叟清瘦呈病态，老妪却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人群的目光聚焦在二老的身上，交头接耳者有之，面色凝重者有之。

老叟姓张，单名一个根字，是村里现存的最长者，老妪与他原是本家，嫁人后随夫姓李，年岁仅次于老叟。村里历来以长为尊，年岁越高话语权越大，不过历年村长皆为女性，这位张姓老叟却是那极少数男性村长之一。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块巴掌大玉石，浑浊的双眼停留在通体绯红晶莹剔透的玉石上，头也不抬的说道：“鸣石现色，虫鸣之日就在今晚，不会有错了，祭福可有准备好？”

有人应道：“张老不用多虑，食物和山泉水都准备好了，虫草也应当够了，夜行的小路上还有些新生的杂草，太阳落山前足够大伙儿清理了”

张根稍稍点了点头，干巴巴的脸看不出来任何情绪。这一次的祭福较往年提前了很多，为此张根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经回想起年少时第一次参加祭福，那一夜的心悸至今也挥之不去。

……

时间回溯至五十年前，张老不过是个刚满16岁的毛头小子，即将参加第一次夜行的他，与众多少年一样，对神秘的祭福充满了向往与好奇。说起那年祭福确有些蹊跷，老村长在前一夜离奇死亡，直至今日仍是陈年悬案。在村子筹办葬礼之际，村长后继无人，村子乱了套，村民慌了神，因而误了祭福夜行好些时辰，也正是这翻阴差阳错，让张根看到难以置信的景象。

夜行至半，月上三更，泛白的月色映入眼帘，是最困顿的时候。祭福的队伍沿着青石路快步走着，如不是步子急了些，空气弥漫着男人的汗臭味，倒也能抒发几分浪漫情怀。张根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双腿强烈的酸痛感让他保持清醒，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大家重复着步伐，这是一年之中最漫长的夜晚。

长夜难熬，唯有虫鸣作伴，窸窸窣窣的碎响，仿佛要一较高低或一分长短来，尚未分出个胜负，嗡鸣声便如同商议好般戛然而止，众人突兀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转而越发急促起来，像是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逐他们。

这一刻如有人回头看上一眼，定能发现那不同寻常的夜色蒙上了一层黑雾，黑色的雾没有刻意追逐它的“猎物”，在它出现的下一刻就霸占了整个山头，坐落山腰的村子也不能幸免。

祭福夜行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一行人的神情有些木讷，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他们急忙想稳住身子，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疲惫和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尚且反应不及就昏倒在地上。唯独张根保持着一丝清醒，他瘫软在青石板上，吃力的抬起头，睁开耷拉的眼皮，瞳孔猛的一缩，定格在不远处窜出的巨大黑影上。

那绝对称得上庞然大物的黑影，有着蛇一般修长的躯干，它疯狂扭动着，掀起大片尘土飞扬，大量的黑雾从它体表渗出，遮住了月光，根本无法看清楚它的本来面目。十几个呼吸间，黑影停止了躁动，稍作驻留便像蚯蚓一样钻回了地底深处，黑雾也随之一空，虫鸣声响起，一切如梦初醒。

次日清晨，男人们横七竖八的躺在村口，如同往年一样睡态憨甜，直至晌午才渐渐有人醒来。张根一一询问了夜行的同伴，竟然没有一人清楚昨夜发生的变故，可村外那处巨大塌陷告诉他，那不是梦。

……

见张根楞出了神，李氏知道定是他又陷入那个“故事”了。她对那一年的祭福，并没有特别的映像，只记得祭福夜行后的清晨睡过了头。村里女孩子起早忙于家务，也算是祖上留下的传统，偶尔睡过了时间，少不了被大人们啰嗦几句，奇怪的是那天她并没有被阿爸阿妈责骂。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张根胡言乱语的判断，她总觉着那“故事”太过离奇了些，倒是村里的小鬼头们乐于听闻。

“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得严守，除去夜行的人，祭福夜里闲杂人等一律不允许出门，屋内屋外更不能点明火，各家各户严管幼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大伙儿听明白了就散了吧。”张根再次重申了规矩，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遗漏，这才遣散了众人。

不好的预感压在张根心头挥之不去，那大家伙今夜会再次破土而出，展现“它”那庞大的身躯吗？村民们大都离开了小广场，没有人回答张根心底的疑问，或许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张根暗自叹了口气，旋即又安慰自己，五十年前“它”并没有袭击村子，想必不是冲着村子来的。这么一想，顿时安心了许多，他郑重其事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光秃秃的方形木盒，将“鸣石”妥善放好，这才招呼着李氏起身离开，身影消失在村头一所不大的土瓦房里。

人们在忙碌的时候，总不免忘了时辰，待夜行的壮丁们喝饱了泉水，吃足了鱼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祭福之夜如期而至。村里壮年男人们早早集结在小广场上，妇孺老幼在家关紧了门，闭紧了窗，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为首的张硕是现任村长的独子，长相与他父亲有几分相似，体格却壮实好几倍，实在想不出瘦矮的张根，如何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张硕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游走了好几遍，确认夜行的人员到齐，便张罗着众人出了村子，踏上一条羊肠小道。期间他并没有说一句话，一众人自觉而又默契的跟了上去，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俗话说管的住手脚，管不住嘴，年复一年的祭福夜行，如何能保证每个人闭口不言？倘若坏了规矩，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心中存疑的人，固然有着不错的头脑，可他们绝不会知道，那深入血脉的奴性左右着他们的思想，绝不会做出逾越规矩之外的事情来。

月明星稀，虫鸣刺耳，起初窸窸窣窣，像是数不清的小“东西”在花草灌木中穿行；不一会儿，试探性的虫鸣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叠浪般的嗡鸣声，愉悦而凄婉。夜行人大部分都参与过往年的祭福，此刻都察觉出异常，这些个虫儿为何欢颂？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悲伤？

复杂而又冲突的情感，透过阵阵虫鸣直逼夜行人心底的防线。他们强忍着泪水，加快了脚步，不知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默默沿着道路前进。村子不大，但绕行全程也需大半个时辰，此刻被硬生生缩短了一刻钟，村民仿佛不知疲倦，一会儿路过村头古树林**，一会儿踏过村尾古井青苔路，殊不知夜已经深了。

夜不停歇，虫鸣不止，星光不显的夜空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微微清冷的白光，在皎洁月色之下略微有些单薄，但也能清晰的看见它轻柔落下的姿态。白光轻飘飘的落下，临近山林的时候才能分辨出：那是一支洁白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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