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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时30分“凯恩号”的全体军官,除了基思、戈顿及舰长之外,都已在军官起居舱的长桌四周就座。基弗与马里克在喝咖啡,其余的人或是抽香烟,或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绿色的桌面,没有一个人说话。在一天之中的此时此刻,这间起居舱里真是异乎寻常得干净整齐。杂志和简装小说都上了架,平时乱放在桌上的那些编码器械也都不见了。
“这就是文学上所谓的,”基弗低声评论道“孕期停顿。”他边说边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这会儿尽管放心说俏皮话,汤姆。”马里克小声说。
“我只是在说,咱们的新舰长颇具戏剧意识。我举双手拥护。”
舰长卧舱的门把手转了一下,马里克立刻压低声音说:“别说了。”戈顿走了出来,目光绕桌子看了一遍。“都到齐了,舰长。”他朝敞开的门里叫道。奎格走进军官起居舱。军官们起立时带起了一阵椅子腿挪动的响声。“凯恩号”的军官们这一年里还没有举行过这种仪式,其中有好几个人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仪式,但他们全都本能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先生们。”奎格轻松地笑着说。他在椅子上坐下,在面前放了一盒未开包的香烟和一盒火柴,微笑着四下里看了看,与此同时,军官们也一一就座。他悠然自得地撕开烟盒,点了支香烟,从衣袋里掏出那两个钢球在手里轻轻地来回滚转着,这才开口说话。他间或举目看看军官们的脸,要不然就两眼一直盯着手里的香烟或那两个钢球。
“哦,先生们,我刚刚在想我们应该相互认识一下。我们将在同一条船上共同生活很长时间。你们大概很想知道一点我的情况,坦白说,我对你们也有点好奇,尽管我对你们已经有了一些相当好的第一印象。我认为这是一艘非常好的军舰,因为她拥有一批非常优秀的军官。我想我们即将作一次漂亮的巡航,而且,正如德弗里斯舰长所说,我希望是一次漂亮的捕猎。我愿意与各位通力合作,也期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关于忠诚的问题,有对上的忠诚与对下的忠诚。我所要的和期盼的是对上的绝对忠诚。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们就将得到对下的忠诚。如果我不——那么,我将找出不的理由,而且我负责一定找到。”他说完便大笑起来,表示这话是开玩笑,惹得坐在他身旁的军官们也跟着微笑了。
“啊,对了。在舰上有四种做事的方式——正确的方式、错误的方式、海军的方式和我的方式。我要求在这艘军舰上执行我的方式,而不用去操心其他方式。按我的方式行事,咱们就好相处——好啦,就说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他环顾大家,没有人提问题。他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很满意。“我告诉你们,我是一个讲究照章办事的人,任何了解我的人都会对你们证实这一点。我相信章程的制定是有其目的的,凡是被写进章程里的规定都有其目的。在遇事拿不定主意时,你们就要想到本舰是按规定行事的。只要你们按规定的章程办事就不会遭到我的异议。你们如果偏离了规定的章程,那你们最好有足够多而且站得住脚的理由——即使如此,你们仍会遭到我的激烈的异议,而在这艘军舰上,我的意见是绝对不容被驳倒的。这就是当舰长的一个好处。”他再次大笑并再次赢得同前次一样的微笑。基弗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将一支香烟揉得稀烂。
“我要你们记住一件事情,”奎格接着说“在我的舰上,优异的表现算是正常,正常的表现算是亚正常,而亚正常的表现绝对不容许出现。成就任何伟业都非一日之功,而这艘军舰在我到来之前已服役了很长时间了。我说过,我认为你们都是优秀的军官,如果我要对哪一位所负责的部门无论做何种变动,我会尽快通知他的。目前大家仍旧各司其职,不过,要切记我的话,在我的这艘军舰上优异的表现只算正常。”
基弗把被他揉碎的香烟慢慢地放进他的咖啡杯里。
“好了,既然我已大言不惭地说了这么许多,”奎格说“我愿意给任何别的想同样这么做的人同样的机会没有要说话的人吗?好的。那就让我们从现在开始经受严明纪律的考验,倘若谁觉得自己此前在遵守纪律方面还不够严格的话。我们要有一艘纪律严明的军舰。同时切记我说的关于对上忠诚与对下忠诚,以及优异的表现只算正常表现的话。还有就是,我说过,我认为你们是一批优秀的军官,而且我把作为你们当中的一员视为一种特殊的荣幸——希望我们大家不要辜负这一说法。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谢谢大家,并——”他又大声笑了,笑得毫不拘礼,一下子便驱散了他刚才讲话中那种军法森严的紧张余音。“——该上岸的都上岸去吧。”
他起身,拿起了他的香烟。军官们都站了起来。“不必起立,不必起立,”他说“谢谢大家。”随即进了他的卧舱。
军官们同自己周围的同伴们互相交换目光。片刻鸦雀无声之后,戈顿问道:“谁有话要说吗?”
“到海滩去的小快艇什么时候开?”基弗问。
“18时正,”戈顿说“你问得好,因为那时你将在舷梯口值班。”
“正相反,”基弗和蔼地说“我将在小快艇里。我同战争情报处办公室的一位大学毕业生有个约会。她懂得双音节词汇。与‘凯恩舰’上的生活相比,这将会是一个高度知识化的晚上。”
“嘿,用单音节词汇来说,你输定了,”戈顿说“新下的值班命令。在停港期间,舰上必须24小时保持有四名军官。包括我或是舰长,及另外三名军官——再说一遍,三名——轮到值勤的部门的军官,一个都不能缺。我记得今天是不是该你的部门值班了?”
基弗向四周看了看,说:“谁愿意替好朋友老汤米值个班?”
“我来值,汤姆。”马里克说。
“谢谢,史蒂夫。我也会这么做的——”
“对不起,伙计们,”戈顿插话说“不准代替。”
基弗咬了咬嘴唇,骂开了。巴罗在他的华达呢翻领上擦着手指甲,站起身来,娇声娇气地说:“我可以带一本词典到小快艇上,在那些双音节词上下点苦工夫。她知道怎么说‘高兴’吗?”在场的所有军官轰然爆发出一阵男性的大笑声。
“哎呀,求求你了,伯特,”基弗恳求道“这简直是毫无道理嘛。咱们这种值班纯粹是闲呆着。除了往舰上拉拉蔬菜之外没别的事干。真是见鬼了,咱们在图拉吉时并未在舰上留四名军官,而那时每晚都有东京的快件。”
“汤姆,你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戈顿说“你的论点感动得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那就请你到里面去跟舰长把事情讲清楚,好吗?”
卡莫迪打了个哈欠,将一只手放在脑袋顶上。他瞌睡得迷迷糊糊地说:“我知道那部伟大的美国小说的另一章今晚在哪里写了。”
基弗站起来,说了一个短促而恶毒的脏字,就回他的房间去了。他从他那乱七八糟的书桌上拿起那部奥里留斯马库斯奥里留斯(marcusaurelius,121-180),斯多葛派(禁欲主义哲学之一,以理智追求至善)的著名哲学家,古罗马帝国的皇帝,公元161年至180年在位。他在位期间,经历了一连串的战乱与灾难,在鞍马劳顿之余,挥笔写就了一部旷世名著沉思录。——译者注的著作,躺倒在床上。他拿着那位罗马皇帝的抚慰人心的禁欲主义哲学刚刚读了10分钟,戈顿的头就探进了他的房间。
“舰长要见你。穿戴整齐了去向舰长报告。”
“太高兴了。”基弗悻悻地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
奎格舰长站在他房间里的洗脸盆前,正在刮胡子。“喂,你来了,汤姆,”他说“我马上就来。”他没请基弗坐下。德弗里斯也曾跟他的部门长官们无视这种礼节。他们已习惯于不经邀请就随便在扶手椅上坐下。基弗对他在奎格眼里的分量毫无把握,未敢贸然坐下。他斜靠在舰长的床上,点了支香烟,以示他无所畏惧。奎格嘴里哼哼着什么歌儿,擦着脸上的肥皂泡沫。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衩,于是,基弗暗中颇感兴趣地端详起这位舰长让人不敢恭维的体形来了:胸部白皙瘪平无毛,肚腹小而圆鼓,两腿细瘦苍白。
“可恶的灯光,”奎格眯缝着眼睛看着他镜中的形象说“德弗里斯没有割破他的脖子真是个奇迹。”
“我们可以给您弄一个亮点的灯泡,长官。”
“哦,我认为没那个必要——告诉我,汤姆,你认为你的助手,基思怎么样?”
“威利?他是个好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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