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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第1页）

贾琏赶上几步将四围高墙的大门打开。

三人走了进去，贾琏指着进门左侧倒座五间屋子道：“因这庄子主人不常住，所以这里就供管事往来和维护打扫院子的家下人住，不需再开里面庄子。”

直向前行一箭之地，方是正经庄院。两间黑油大门上置一匾，上书‘园中园’三个大字，字体灵动秀丽。凤姐瞧了笑道：“这个名儿起的好，我却认得，可不就是个大园子套了个小园子！”贾琏在一旁陪笑道：“到底是二奶奶，学识渊博。”凤姐嗔了贾琏一眼道：“瞎胡泌！难道我就得一个大字不识才成？”

一进去是南墙倒座三间抱厦，过了垂花门，穿堂地上置了一架红木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是三间小厅。厅后是三间正房，左右两间耳房，两侧各是三间厢房，四处游廊相接。中间甬石铺就的十字路，正房前左边种了十多棵石榴树，太阳照射着满树的榴花似火，更有几棵上挂满了半青半红的果子。右边是一口红陶大水缸，圆肚上凸雕的童子戏鲤，水上密密的莲叶中间两朵粉色的莲花，其中一朵半开未放。

几人进至屋中略略一转，床架桌椅倒是俱全的，虽说是六七分旧的，却都是上好红木打造，只需帐幔被褥茶具摆设便可住人的。

出了正房，左耳房与厢房间有一小门，进小门是一条南北夹道，夹道两侧各有一道月洞门通着两处小院，门上又有匾额，一名‘天一’，一名‘拂风’，看的出却是和园中园三字出于一人之手。

凤姐因问道：“为何正院却没有起个名儿。”贾琏道：“却是置在垂花门上了，上面是‘锦院’二字，大概取其红火似锦的意思吧。”凤姐又问道：“那这两处又怎么解？”贾琏道：“我却哪里知道，偏你们爱有这些闲情逸致做这些诗啊画啊的。”凤姐瞪了贾琏一眼道：“怎么？是笑话我不识字还是怎地？”贾琏道：“我哪里敢呀！”迎春道：“我来猜一猜不知可对。不是说有一弯温泉眼吗？这‘天一’想必就是取自天一生水。而这拂风院中想是有一棵老柳树？”

三人一路说笑着又将两个小院察看完毕。又一一商讨了各处该怎样利用规划起来。直逛了小半个时辰方完，贾琏又将各处封锁好，三人才上车往回赶。

凤姐一上车就取了软枕歪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道：“可累死我了，因早起怕冷，特穿了件夹袄，谁知逛了一大通，日头一晒，倒给我热出了一身的汗。”

因凤姐今日穿了金黄镶边白绸绣金竹叶立领长褂子，外面又套了一件玄色金线镶边银红底子镂金凤凰牡丹刺绣对襟出风毛长袄，遂用手指将领子稍松了松，又到小柜中翻出一柄折扇，使劲扇了几下。凤姐看着迎春穿着有些半旧苹果绿底子折枝迎春刺绣交领长袄道：“这还是前年做的吧。”迎春笑道：“一件衣裳怎么也记得这样清楚？”凤姐笑道：“这刺绣我却记得，你的是迎春花，探春的是菊花，惜春的是玉兰，这却是我在眼跟前看着绣的呢，因她女红极好，教了大姐几天，所以记得。”

迎春因问道：“这几日怎么都不见宝钗。”凤姐道：“她家不是娶的那夏家金桂吗，每日家搅的鸡飞狗跳的，连她妈在家都要常常受气的，倒多亏她劝慰着，还要弹压着那泼妇免的生事。因此倒不太常来园子了。”说完低笑道：“那悍妇外号‘河东狮’，叫我说赶明儿正经的你该去学学才是，若那孙家再不识好歹，你也给她闹个天翻地覆！”迎春笑道：“叫我说薛大哥混号‘呆霸王’和她倒正好是一对。”

因又叹道“只是可怜了宝钗和薛姨妈。再者当年上京时打死人命一事恐不能了结，往后还不知怎样呢!”凤姐上前问道：“这却是如何说的？”迎春看着凤姐道：“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只要你做过的必有暴露的一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即敢做出这样的人命官司又岂会永远的逍遥法外。”

凤姐看着迎春，只觉的这番话似是大有深意，因说道：“那贾雨村可都己经判了案的。”迎春道：“他判了案又怎样？难道他此事做对了吗？再着他平素为官处事就不曾得罪过人？只怕反倒有一日这事因了他而发了出来。”凤姐说道“我是从来不信什么地狱阴司报应的。”迎春道：“那些死后的事咱们谁也不知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却是一定的。那牢狱刑罚不就是给那些作恶之人准备的果吗？”

凤姐因问道：“那薛蟠之事不能周旋了？”迎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尚有一丝变数，何况这些许小事。”凤姐道：“成了，别咬文嚼字的，我听不懂。”迎春笑道：“你急什么，反正不过是说些闲话。”接着正色道：“其实这世上大奸大恶，大贤大德之人毕竟不多。常人谁又不曾或有心或无心的做过几件坏事。即然做下尽力补救就是。像薛家这事一个是多多的给苦主钱，不使其生事。再一个推出个奴仆顶缸就是，顶多得个纵奴行凶的罪名，这便是大事变成了小事。再给这奴仆家中补些银钱或是慢慢从牢中捞出来，这又从小事做成了无事。虽然麻烦些，然首尾干净。总不能像这般报了个暴毙，无事儿人似的，徒给人家留下把柄。”

过了一会儿迎春低声问凤姐道：“恍忽前儿听了说抄了一家，是谁家？”凤姐道：“这倒没听见过，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什么可怪的！”迎春摇头道：“你不知道！原本这家只得了个罚没家产的罪名，谁知在他们当家奶奶的屋子里查出了一大厢子利钱的借条。这是朝廷早就明令禁止的，因此只这当家奶奶一个人被关进了大牢里。原本这也不是她的主意，得了的息钱也是用在这一大家子的日常上，谁知最后不但都推给了这一个人，还唯恐沾了半点自己身上，竟是一家子豺狼虎豹！只可怜她身后的一个女儿也被那起人不知卖去了何处！”迎春说罢叹了一口气歪在一边不再言语。凤姐听罢只觉心中念头翻滚，仿佛每句话都是为她而说一般，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再瞧迎春，却是面色如常，闲闲的朝外打量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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