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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她是太孙妃,您是婕妤呢?”钱嬷嬷对太孙妃看来是极有信心的,“您就放心吧,太孙宫的脸面,哪是那么容易扫得掉的?——这样,今儿好歹也算是犯了事,看着眼睛红红的又像是哭过,就别过去前头了,咱们在里头跌千金、吃扁食,该怎么乐就怎么乐。别的事您也就别想那么多了……”
她这里说好说歹,把徐循给安抚下来了。那里太孙妃也正在脱衣服:命妇们参拜其实也就是一会会,现在人散了,大礼服也就可以脱下来了。
“一会,烦姑姑到娘那里去,请她往外传话,把御医唤进来给我扶扶脉。”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和孟姑姑商量。“把今天的事儿都说一说,就说我当时在地上站得久了,当时就觉得人有点晕,为了把稳,就是大年初一,都宁可请人来扶扶脉了。”
孟姑姑已经尽知前事,她会意地点了点头,欣赏地望了太孙妃一眼,却并不多说什么,而是悄然退出了里屋。太孙妃安坐椅内,捂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道,“还是先洗一把脸再睡吧,粉上得多了,不卸的话,觉得脸上厚厚的和糊墙似的,压根就睡不着……”
第40章元宵
这大节下的,只要不是诚心故意,谁也不会拌嘴吵架。就是彼此再看不顺眼,正月里见了面也得顶着一张笑脸。这都是有说法的:正月哭,一年雨,正月笑,一年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春月不论如何,都得喜喜兴兴地过去。
秉持着这样的原则,徐循在太孙、太孙妃跟前,表现得就像是没这回事似的,也不请罪,也不诉说自己的委屈。周遭人也就真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连何仙仙都不提那天的不快。就这么着,每天都有许多年俗要过。一帮人天天聚在春和殿里傻玩,张贵妃也把她们叫进去几次,看杂剧、看杂耍,咬春,到了正月初八,外头就开始放灯了,足足要到正月十七才会撤灯。元宵节晚上,宫女通宵达旦都不睡觉,身穿白衣,在她们平时无法自由进出的内廷中行走,虽说出不得门,没法真和外头的姑娘们一样,真正到大街上走百病,但也算是宫里难得的放纵举动了。
徐循一帮人都是才进宫没多久的,小时候当然也被母亲带着出门走过百病,徐循还好,住在雨花台毕竟是乡下了,平时出门也自由,走百病就是换个白衣,把附近的街巷走走罢了。徐师母人本分,不大愿意走进京城,何仙仙却是南京城里的住户,她跟随着母亲,一个晚上能从东门走到西门,再绕回来。同太孙妃两个人谈得特别起劲,众人在春和殿承欢时,连张贵妃都听住了。
元宵这节日,和正旦比要随意一些,大家聚在一处看灯取乐也就是了,没有那么多规矩。皇爷今年有兴致,带着太孙出宫去了,太子不耐烦过来,自己和一群老师在外头看灯。太子妃、太孙妃带了一屋子人进宫伺候张贵妃赏灯时,便得了格外的体面,虽说辈分小,但也能集体跟随在张贵妃、崔惠妃身后,簇拥着她们说笑游走,在灯廊中指指点点地看灯取乐。
“这走百病,虽说有趣得紧,但其实年年也都有走丢的。”张贵妃听何仙仙说了些街上的事儿,不免悠然神往,也许是为了平息自己的羡慕之情,她一开口,倒是谈起了走百病的弊端。“我做姑娘的时候,曾和养娘上街走过一次,那时候还小,懵懵懂懂的,看见热闹可不就被分了神,街上人又多。险些就被拐子拐了去,养娘怕得不成,以后再也不得出门了。”
太子妃笑道,“娘娘还能去过一次,我们家那,从前不兴这个,等时兴这个了,我又已经嫁到行在,竟没出门一次。那几年,北平可没心思搞这个。”
张贵妃和她其实年纪相近,说不得也许还比太子妃小了一两岁,闻言捂嘴笑道,“你要是愿意走,现在就扮作个宫女出门走去,悄悄儿的,准保没人知道。”
太子妃道,“我可不敢,万一被拐走了,可怎么说呢?”
说着,众人都发一笑,张贵妃道,“今年我让她们做了些灯谜,和外头一样,也是带彩的。咱们去看看,都是谁拔了头筹。”
本朝宫廷,一直都是鼓励宫女、宫妃读书识字的,宣讲女史除了讲女诫以外,平时还经常开班教授宫女,宫妃身边,也不乏识文断字的老嬷嬷教导,因此虽不说各个都有文采,但一些粗浅的灯谜,倒也都能享受。众人闻言,均欣然道,“咱们也想去猜一猜呢,不知猜中了,娘娘给不给赏赐。”
今晚服侍人少,宫女泰半都去宫中各处转悠了,灯笼光倒是星星点点的,妃嫔们也是一样,都四散开游乐。徐循跟在张贵妃身边,倒没撞见她惧怕的刘婕妤,又或者是韩丽妃等人,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愿在张娘娘身边奉承,亦步亦趋随着众人一道走到灯廊底下,抬头看见一个灯谜,上书“甜咸苦辣各味俱备”,打的是一个字。这倒是正触动了她的心事,一时不禁便看住了,倒是把张贵妃她们放过,自己站在灯谜底下琢磨了许久,越想越是有自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徐循这才回过神来,见是一白衣宫女,和同伴打闹间无意擦撞,也不多加在意,见那一干宫人惶恐下拜,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去玩吧,仔细别擦撞到别的贵人是真的。”
她如此和气,宫人们都如释重负,站起来偷着眼将她打量了几眼,倒是面上都有恍然之色,想是认出她来了。当着她的面,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可才走了几步,几颗头颅又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又不断回顾:毕竟年纪还小,没什么心机,这样议论人家,人家如何察觉不到?
徐循也问过几个嬷嬷,知道这几天,下房里没少传她的事,对此,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
失笑摇了摇头,抬头又去琢磨这个灯谜,身后却有人道,“这个灯谜虽浅,却挺有意思的,你猜了个什么字?”
徐循一听是男人声气,倒是吓了一跳,不过这声音十分熟悉,她转头一看,果然太孙正含笑在廊边阴影里看着她,她便笑道,“大哥,你不是随皇爷出宫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逛了逛,皇爷嫌外头人太多了,吵得慌,就先回来了。”太孙直起身子,走到徐循身后,和她一道抬头看向灯笼,笑道,“一条路都是花花绿绿的走马灯笼,你都不看,就呆瞪着这个干巴巴的八角宫灯,猜了有多久啊?别告诉我,猜了能有半个多时辰。”
徐循一听说,忙踮着脚看了一下张贵妃等人的所在,见她们已经走得只剩远远的几个小点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怕是有一会儿了,你瞧,贵妃娘娘都走远啦。”
“那你猜出来没有呢?”太孙好像被她的愚钝搞得有点无奈。徐循白了他一眼,道,“这还是猜出来了,这打的应该是个口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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