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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少年（第1页）

陆致将书拿过去，我低头看着手表，一边冷眼看他，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样子，又能耍什么把戏？

手表上的秒针滴滴答答，走了半圈，陆致忽然慢慢地将书合上了。

我眉毛一挑，不解看向他，陆敬微微闭上眼睛，不过几秒钟功夫，又睁开来，嘴角也随之露出类似胸有成竹般的笑容。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书，将书慢慢放在桌子上，向着我推过来。

我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好了？”

陆致说道：“好了，那我开始背了哦。”

我瞪着他。陆致张口，说道：“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众向执政府请愿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卫队居然开枪，死伤至数百人，而刘和珍君……”

我翻开书，低头看过去，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神思略微恍惚的功夫，那边陆致已经铿锵地背到末尾：“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一边背诵着，双眸却始终望着我。

我顿了顿，强忍心头震撼，深深看他一眼。

陆致问道：“老师，有没有哪里错了？”

我皱了皱眉，咳嗽一声，说道：“你倒是挺知道学习的……只不过，这是现代文，比较容易一些，要当课代表，还需要有热爱古文的精神……”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有点惭愧，我这分明是在为难人了，对方还是个高中生。

陆致却一点也不慌张，只说道：“咦，说起古文来，我也非常感兴趣，闲着就会翻来翻去，老师是不是也要考一考，不知道想考哪篇？”

我目瞪口呆，手上哗啦啦一翻书，忽然目光一停，立刻说道：“这个——”

陆致低头看了看，说道：“啊，项……脊轩志……很好很好，我也非常喜欢这个……”嘴里说着，又把书拿过去，说道：“老师，为了保证质量，请让我稍微温习一下，一分钟。”

我瞪着他：他开始连书名都读得打顿，分明没有看过！

陆致低头，两眼看着书，这时侯他的脸上丝毫笑容都无，眼神锐利的像是能看穿书面，室内的气氛忽然非常紧张，我似乎听到秒针一点一点挪动的声响。

同样不过是四十多秒，陆致的嘴角忽然又露出先前那种笃定的笑容，当看到他的脸上出现这种微笑的时候，我的脑中忽然联想到微波炉在解冻之后发出的那一声“叮”，预示着好戏开场，一顿大餐。

陆致将书本依旧推过来，这次是摊开推到我的跟前，他的上身略倾，两只眼睛望着我，张口便说道：“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

我望着他的眼睛，竟无法低头看书，陆致的眼睛只看着我，丝毫都不眨，也不转开目光，嘴唇动着，朗朗背诵：“……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这声音一直渗透到我的心中去，当他背诵至“多可喜，亦多可悲”的时候，忽然之间便触动了我心中那敏感的一线，鼻子微微发酸。

这一篇“项脊轩志”，也曾经是我在高中时候的最爱，我因为特别喜爱，就背的滚瓜烂熟，常常被其中的感情所动，沉溺不可自拔。

却没有想到，此事搁下多年，今日背陆致的声音，重勾起昔日情绪。

陆致的眼睛很黑，当他专注看人的时候，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将人吸引其中，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就算是背诵这样的名篇，也应该是朝气蓬勃，不懂哀愁的调子，然而他不同。

我听他用一种感叹又怀念的调子念道：“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耳畔陆致一声叹息，让人心头悲痛。

不知不觉中，我的手都握紧。

恍惚之中他继续，沉痛又寂寞，说道：“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一气呵成，声情并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之时，我的眼睛一眨，泪已落下。

多少物是人非，因刻骨铭心的生死永隔而难以挽回。但是现实又有多少不懂珍惜者，同样亦是无可挽回，相比较古人的深情，现代人的薄情滥情多情，实在叫人又是痛苦又是无奈，又觉绝望。

“老师？”陆致伸手，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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