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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禾跪在地上,因着桑洛的这一句话便低下头伏下身子。口中却道:“臣之所言,句句肺腑,并非要威胁女帝!孤王之命,加之焚火之气,可毁一国根基。蓝公此举,是为女帝计,为一国计,与我而言,他此举,亦是为沈公计。”
“为一国计,为沈公计?”桑洛冷笑,目光凌厉如刀,周身都微微发着抖:“姬禾,我敬你是几朝老臣,星轨国巫,对你礼敬有加,你借天命之说,让我不要将她诏入三道门。如今我一退再退,作罢了让她卸甲去官的念头,就是因着你所谓孤王之命,却不想蓝多角纵蛊害她,散播她为女子之事,意图将她逐出皇城。姬禾,你与蓝盛交好,此一举,是不是你们早就谋划好了,要来拆散我们?”
“吾王明鉴!”姬禾直起身子抬头看着桑洛,苍老的面上因着激动微微抽搐着,灰败的胡子颤着:“老臣与蓝盛确实交好,过往之事,吾王早知。若我真与他谋划,何苦还要将这一层关系告知吾王?蓝多角所为确实该罚,便是我,都不曾想到他会如此。可他之所言,也绝非儿戏。沈羽确瞧见了天元大祭,此言非虚。而吾王历经种种,苦不堪言,若非因着你身上王气极盛,又如何能一再转危为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吾王难道真不觉得,蓝多角此举,正是应了我与你说的孤王之命吗?她沈羽若非留在吾王身边,旁人又怎会如此针对?”
“放肆!”桑洛开口打断了姬禾所言,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咳嗽起来,便是步子都站立不稳,踉跄两步扶住了桌边:“姬禾,你如此说,就不怕我把你与蓝多角挂在沙子地中?你是坐定了主意,我不敢如此?我不会如我父王一般冷酷无情?”
“并非,”姬禾淡淡一笑,叹声只道:“我知吾王,与当年先大兴帝像极了。可我既为国巫,便有替天承命之责,若我不说,便是我之大错。吾王,你之王气太盛,她留在此,会害了她。让她离开皇城,回返泽阳,你大可让她继续承继公位,为你开疆拓土,不仅可保她一生安宁,亦可保舒余国泰民安。吾王,三思!”
“我不会让她替我开疆拓土,我亦不会让她替我铲除异己!”桑洛急促的喘息着,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说过,若不能让她守在身边,这一国之王,我也不稀罕。”
“吾王自可不为吾王!”姬禾直视桑洛,言语之间丝毫不见怯懦:“我亦有所言,吾王可不做这王,与她远走高飞。留的舒余一国,为中州大羿,为南岳小国瓜分殆尽,让一国万民,受尽战乱之苦。吾王若打定主意,弃百姓于不顾,老臣与蓝多角,亦可将那长别蛊的母蛊藏匿,继而自尽,让母蛊长埋地下,只等沈羽毒发!”
桑洛那凌厉的目光瞬而变得阴鹜至极,她抖着手扶着桌边,缓缓坐下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久,轻声开口,却不似是在同姬禾说,更像是自言自语:“自我见到时语,便在心中定了主意,此生,非她不可。不论她是男是女,是泽阳之公,还是布衣平民,都不会变。我生在皇族,我是轩野族人,我之一生,便要与舒余一国密不可分,又要受舒余一国的桎梏。我为国家计,被我父王逐出皇城,流落昆边,生不如死,我与沈羽远逃南疆,又是为了舒余一国,遭遇种种不堪。我父兄皆要害我,唯有她一心对我,不论我作何抉择,都从不言退。我要逃,她陪我逃,我要反,她陪我反,我要称王,她愿为我去官卸甲。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亲眼所见之事。”她说着,紧紧地闭上双目,双手死死的握着拳头:“姬禾,你来说,这样一人,你让我如何将她逐出皇城,与我相隔千里,这样一个人,你让我如何能再为了王位,再不能见?”
“争王不易,为王,更难。”姬禾面容沉重,叹道:“我知此举,与吾王而言,抉择艰难。可沈羽离去,不仅可解了如今诸公群臣心中不满,还可远离是非,留在泽阳护卫四泽,更可解了长别之蛊,性命无碍。若沈羽不走,吾王刚登大位,诸事待定,有多少的事儿,多少的麻烦,多少的非议?你自可抛却王位,与她离去。可这至高之位,坐上去容易,有朝一日走了下来,且不说王位谁继,旁的人,那些心思叵测的人,真的能放过你们么?唯有身在高位,才能护得你二人安宁。”
“我只再问你一次,”桑洛面色苍白,声音沙哑:“你与蓝多角,是否打定了主意,若我不让沈羽离开,你们便会永藏那母蛊。便是死,也不改。”
姬禾凝着面色,沉默不语。权当作答。
桑洛咳嗽数声,冷声一笑,虚着声音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唯有杀你二人,掘地三尺寻到母蛊。”
姬禾也是微笑:“若吾王要杀我二人,我二人又怎敢不从?我与蓝多角可死,只是日后,吾王不要后悔。”
“悔?”桑洛淡淡开口:“我之所为,从未言悔。你且放心,你二人死后,我亦不会登王,我会寻到那母蛊,之后便与她一同离去,此后山高水远,便是为人所害,亦绝无怨言。”
“这是何苦。”姬禾摇头慨叹。
“若论生死,我与她都不是贪生之人。你让我们生离,不若让我们共死。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我有何惧?”桑洛目光坚定,低着头直视着姬禾:“我说过,我要让她守着我,我可不要这王位,亦可抛去万民。我只要沈羽。”
姬禾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不解的看着桑洛,他洞悉世事,唯有此时,他看不透桑洛。他瞧不明白桑洛为何便是鱼死网破,也不愿让沈羽离去。
或许,桑洛只是太过憎恨被人威胁。
姬禾瞧不明白,沈羽却听得真切。
她此时胸口剧痛,便是目光之中桑洛的背影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却咬牙忍着,压着逐渐粗重的呼吸,仔仔细细得听着,看着,想着。
尤在听到桑洛那一句:“我只要沈羽。”之时,胸口几要被撕裂一般的剧痛让她压不住的在喉咙之中闷哼了一声。
幸而哥余阖将她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可她却依旧忍着阵阵晕眩,靠在窗边看着,听着。然桑洛与姬禾却经久沉默,各自不言。
许久,桑洛低声一叹,站起身子,竟双膝一弯对着姬禾跪落下来。
“我知国巫与蓝公为国计深远,若杀直臣,我与国不忠;我为救沈羽,自然可妥协,大典之后让她离开皇城,我也信得蓝多角会为她除了长别蛊。可之后,我定会杀了蓝多角,若如此,我与人不义。不忠不义之举,我可做,却不能做。”桑洛沉声低叹:“是以,我不杀你,为今之法,我唯有不再做这王。”
姬禾被桑洛此举惊得瞪着眼睛发了呆,口中只道:“只是生离开并非死别,吾王又何苦……”
“洛儿与她受尽了分别,纵在生死面前,都不曾分开。此时,因着天命人为,说着什么为了一国百姓,为了她沈羽性命的话儿,就让她如此不明不白的被人构陷,被我逐出皇城,我做不到。”桑洛微微摇头,“你们以沈羽性命相要,不顾生死要我守住这一国江山,我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责任,我亦是个只顾着一己私情的女子。媚姬有孕,此时就在昆边,由蓝盛守着。待得她诞下婴孩,不论男女,皆是我轩野血脉。日后,便由他来做这舒余之王。”
姬禾双眉紧蹙,许久,重重叹息:“吾王,是非要沈羽留在皇城不可?真的要逆天而为。”
“天命究竟为何,我不知。国巫,也未必全知。”桑洛坚毅的看着姬禾:“我退无可退,毫无办法。你说孤王之命,唯有我不做这王,才不会伤了她,又说她身上焚火之气,唯有我不是王,才能与我一起,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她说着,对着姬禾深深叩首,口中只道:“我走之后,国巫可接回媚姬,辅佐新王。万望国巫与蓝公,此生护舒余周全。”
姬禾惊得当下俯首磕头,还未言语,窗外却忽的几声响动,窗棱咔咔响了两声,二人皆是一惊。桑洛慌得还未站起,便听得大雨声中一声闷哼。
沈羽再也撑不住周身疼痛,便是咬紧牙关,都有鲜血从唇角溢出,更瞧见桑洛竟跪下身子口中直言不再登王,心中疼的厉害,再也站立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那雪白的窗纸上,身子再没了半点儿力气,却依旧咬牙低声对着哥余阖说道:“带我走。”
哥余阖也听得心中纠结,当下将沈羽一背纵身便走。
桑洛踉跄着步子到了窗边,便被那一窗的血迹灼了眼扎了心,面色瞬间惨白,双唇抖着低声自语:“她来了……她来过了……”她说着,再顾不得姬禾,转身便跌跌撞撞的推门而出,冲入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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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
快乐的五一从心力交瘁的一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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