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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二娘这个人,卢雪瑛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以前她觉得二姐姐性子怯弱,我见犹怜,曾说过一番就算“徐桐高中状元,也不稀罕”这样的话,可见二姐姐看似柔弱,实则应该是个很有志气的人。
可后来徐主簿再来求亲,苏氏把卢二娘叫到房里,问起她的意见时,她又一声不吭,只羞答答道:全凭太太做主。
看她的神情,分明是愿意的。
眼下徐桐中了秀才,卢雪瑛和杨嘉平定了亲,之前的尴尬过往早已经烟消云散。
徐太太来卢家报喜,卢二娘作为徐家未来媳妇,本应该欢欢喜喜才对,她今天却一脸冷漠,挨到吃中饭时才现身,见徐太太的时候还有些抗拒,不肯和徐太太挨着坐。
难道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不乐意和徐家结亲?
那苏氏问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张口?
卢雪瑛带着一肚子疑问,直接去问苏氏——苏氏经历得多,又看着卢二娘长大,肯定看得明白。
苏氏听女儿问起卢二娘,嗤笑一声,“傻丫头,你总算回过味来了,我还当你一辈子都拎不清呢!”
卢雪瑛更加摸不着头脑。
苏氏道:“二娘这个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重。凡事她都要在心里揣度个四五回,才肯张口。一时冷了,热了,饿了,受委屈了,都不肯说,非要追着她问上三四遍,她才肯应。本来就是个闷嘴葫芦,偏偏又爱起疑心。丫头们凑在一起说个笑话,她在旁边听见,总以为别人在说她的坏话,成天躲起来哭天抹泪。”
说到这里,苏氏幽幽一叹:“我虽然不是她亲娘,待她也不算亲近,但自问从来没委屈过她什么,可她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我呐!三五不时就表一回忠心,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通透,看着比谁都孝顺,其实是怕我使坏欺负她。不然,她私底下说的那些话,怎么句句都传到你爹耳朵去了?老爷前几天还说二娘瞧着可怜见的,让我多看顾她呢!”
卢雪瑛顿时心有戚戚焉,二姐姐确实爱多想,她总是一脸抑郁,神色仓皇,让人觉得她肯定有什么烦难事,真去问呢,她又不肯说。问得急了,她就只会哭。
当初为了一个徐桐,卢二娘成天躲着不见卢雪瑛,就像卢雪瑛时时刻刻要发作她似的。
直到卢雪瑛主动示好,卢二娘才没继续和她玩猫捉老鼠。
苏氏见房里没外人,索性接着道:“二娘和徐桐定亲的时候,说什么的都有,连和我交好的太太都劝我,一个你他们看不上,犯不着又巴巴的把二娘送上门不是我们卢家骨头软,而是银姐和二娘都不信我呐!银姐盯准了徐桐,总疑心我心里藏奸,要是不答应徐家的求亲,以后二娘嫁了旁人,如果她过得好,也就罢了。但凡她的日子有一点不顺心,她们母女俩得怨我一辈子!说不定连带着把你也当成仇人看待。所以徐家第二次上门求亲的时候,我什么都不多说,全都按着老爷的意思来,以后是好是坏,都凭二娘的造化罢。”
“银姐当然得偿所愿,至于二娘”苏氏微微一笑,笑容略带讥诮:“你看着吧,只要她一日不出阁,当着我和你的面,她绝不会和徐家人亲近。”
卢雪瑛有些目瞪口呆:说来说去,二姐姐一直以来,都不信任苏氏和她这个妹妹,觉得她们母女肯定会因为徐桐而迁怒于她,所以委曲求全,做小伏低,以求能安安稳稳长大。
在卢雪瑛看来,二姐姐有些莫名其妙,前后矛盾。
在二姐姐看来,她是身世凄凉,命苦如斯,费尽筹谋,只是为了躲过嫡母和嫡出妹妹的戕害!
想通这一点,卢雪瑛啧啧几声:看来二姐姐不仅是脑补届的女皇,还是个重度迫害妄想症患者。
果然卢家的小姐少爷,就没一个正常的!
一个哭哭啼啼、人比花娇的行为艺术者卢舜玉。
一个冷若冰霜、很有可能身患社交恐惧症的卢宝珠。
一个左性执拗,疏远娘家,为婆家鞠躬尽瘁的圣母卢大娘。
一个成天脑补、呕心沥血为自己谱写“庶女辛酸史”的卢二娘。
再加上一个思想、三观皆不容于世的卢雪瑛,他们老卢家,算齐活了!
四月天里,接连落了几场绵绵细雨,等园子里的枇杷熟透软烂,挂满枝头的时候,徐家派人送上拜帖,请卢老爷和苏氏下个月月中去徐家吃酒。
这一次卢二娘、卢雪瑛和卢宝珠都要跟着一道去。
苏氏把银姐叫到上房,让金蟾取来一副金光灿烂、镶嵌珍珠、錾刻金鱼莲藕图案,缀着金锁片的璎珞项圈,“这是老爷吩咐,特意给二娘打的。等去徐家吃酒那天,让二娘戴着出门。”
银姐得了苏氏的话,回房便兴兴头头支使丫头,要给二娘裁新衣裳穿;又拿出积年攒的首饰金银,让人送出去重新炸一炸;又叫婆子到外头买上好的面脂、太真红玉膏、珍珠粉,给二娘敷脸;又私自扣了灶间账上的一笔钱,让灶间婆子天天炖一盅红枣鸡汤,给二娘补身子。
一时闹得人仰马翻,阖家皆知。
卢二娘背地里急得直哭:“姨娘且消停罢,旁人瞧见,成什么样子?就是吃一回酒罢了,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让太太晓得,可怎么是好?”
可惜,银姐这会子满心得意,巴不得让整座甘桂县的人都晓得,她的女儿将来一进徐家们,就是响当当的秀才娘子,怎么可能听得进卢二娘的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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