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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说:“把鹰带着,咱们放鹰玩儿。”于是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吴良辅,传命把朕的鹰从西苑送到南苑。”
皇后拉着皇帝的手说:“万岁,我们去南苑侍疾,人还没到,鹰先到了,妥当嚒?要不我们先去,鹰再说。”
皇帝想了想,有理,又朝殿外喊:“吴良辅,让西苑预备着,朕传鹰的时候再送。”
这时听到吴良辅在殿外应了一声,福临摇了摇头,这个老油条,知道他第一个令要改,没动,到第二个令出才答应。
*
下午,皇帝与皇后携手到南苑的东行宫,苏墨尔听到消息,早从殿里迎出来,领着帝后二人绕过正殿,直入后面的寝宫。
浓烈的中药味直冲鼻子,金花轻轻抽了抽鼻子,福临听到了,扭头温情脉脉地看了她一眼,又捏紧了他手中的软拳头。她发觉他攥拳,看了他一眼,眼神触到他浅青色的下巴颏,心就安定了,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往殿里迈。
“皇帝哥哥,嫂嫂,你们可来了。”两人进殿,迎面而来的是四贞格格,她神色憔悴,眼下一片瞩目的青色眼圈,神色黯淡,神情焦虑,衣裳揉得皱巴巴,还是昨日出宫时穿的那一身。紧紧拉住金花的手,说,“快来看看皇额娘。”
金花凑到床边,见太后闭目躺在床上,泛黄的脸,不施粉黛,打眼瞧着仿佛有些苍白,呼吸轻慢。她想伸手探探太后的额,又忌惮太后的威严,只跟在福临身后,探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太后的脸。
就听福临说:“先跟四贞出去说说话,朕陪皇额娘待会儿。”他穿着风兜敛襟在床边坐下。于是皇后娇声说:“万岁,屋里暖,解了风兜罢,坐着也舒服。”说完伸手松他的风兜带子,帮他脱了,把风兜抱在怀里,亲亲热热跟四贞格格挽着胳膊往外走。
两人脚迈出殿,金花拉住四贞:“妹妹,快说说皇额娘是个什么症候?问了你皇帝哥哥一路,他只木着脸不说话。”
“昨天下午到这儿还好好的。晚上照常吃了点心,谁想等到睡觉前儿就喊不受用,姑姑没主意,叫我过来看,额娘浑身热乎乎,精神头也不济,还嚷头疼。从那会儿躺下就没醒转。”四贞见到帝后,有了主心骨,没那么怕了,才细细回忆着昨日的情形,缓缓地一边回想一边说。
金花长舒一口气,想,太后是要教康熙帝怎么做皇帝的人,还有捉鳌拜等诸多大事等着她,寿享76岁,这次的风寒,大约就是个小病小波折。只是,若不严重,怎么把四贞格格急成这幅样子,平日极利索爽利的一个女孩子,现在不修边幅,鬓边毛毛的,脸上的妆半残了,一身衣裳滚得周身是褶子,袖口还湿过,一圈洇过的水迹子,在缎子衣料上格外显眼。于是拉着她,说:“一天没洗漱了?可用过膳?先去梳妆换换衣裳,再吃口饭,等皇额娘醒了,见她一个漂漂亮亮的格格变成个邋遢妞儿,嫂嫂我又该吃教训了。今夜换我守着皇额娘。”
两人也不叫宫女儿伺候,金花挽了袖子帮四贞净面匀妆,两人一边忙活,一边絮絮聊天:
“妹妹,昨儿太医来诊症说什么?”
“这正是奇处,太医来了也没瞧出什么,断不清病因,自然找不到药石的门路,只开了些扶正养元的方子,说是补养的药,叫吃吃看。”
金花正拧手巾,听四贞这么说,愣了。太后昏迷,太医开扶正养元的方子,那不就是对付着喝点补药?譬如上一辈子吃复合维生素,或者各种高丽参、红参、大枣浓缩液。再想苏墨尔,从小陪着太后的老人儿,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先帝驾崩,福临登基,伺候过两朝皇帝的老辣角色,太后风寒竟然就把她唬得没了主意,太后还没晕呢,她先慌慌张张去找四贞这个未出阁的格格讨主意?演得有些过了。怪不得福临来得不徐不疾,还一片玩心,要直接送鹰来,他早已经心里有数;又嫌家丑,不肯对她直言,她一路上问了他几次,他只搂着她不吭声。
盯着四贞高颧骨上的黑眼圈,金花心疼她,这就是个不明就里的群演,而且独她被蒙在鼓里,真心实意地着急担心;正是有了这个群演的真意表演,前朝和后宫才信太后生了急病。所以福临明知太后装病,却不得不同她赶来南苑侍疾,唾沫星子压死人。
想明白了,金花哭笑不得。这母子斗什么法,多少话宫里说不得,要跑来南苑说;多少话好好说不得,要装病说。
*
目送金花和四贞出殿,福临拉着母亲的手,说:“皇额娘,有话,直说罢,儿子日日在眼前,何必弄这些,多此一举。”
太后睁开眼,狡黠而不失威严地笑了笑:“皇帝识破了?不错,予没白教你。只是予没想到,予教你的,都被你用来对付予。”
福临诚恳地说:“皇额娘,朕不是对付您,只是,朕还是先帝的儿子,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朕一直记得先帝驾崩前叮嘱朕的话。”
作者有话说:
几乎所有的宫斗都是男主一挽袖子替女主斗……
比心。
第76章先帝
福临去榻上拿了个大引枕,太后接过垫在身后,转身的时候眼神闪了闪,想,先帝逝前何曾跟福临说过这些话?正想着,听他继续说:“那时先帝病已笃,朕还小,有一夜皇额娘不在宫里……”说到这儿,他对太后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眼神犀利,跟刀子似的。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不受先帝宠爱,可她经常通宵不在寝宫,只有苏墨尔和乳母带着他过夜。有一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叫他:“福临,福临。”
他睁开眼,一张慈祥的脸映入眼帘,是他父亲,皇太极。他那时还小,但是也知道父亲已经病入膏肓,缠绵病榻月余,突然看到父亲眼神炯炯坐在自己身边,他心里高兴,一下就醒了,脆生生喊一声:“皇阿玛。”弹起来扑到父亲怀里,搂着皇太极的脖子,说,“皇阿玛,您身体好些了?儿子好担心。”
皇太极强打着精神,咳了两声,把儿子抱在怀里,说:“福临,朕跟你说几句话,你要仔细听,牢牢记住。”他深夜从寝宫来儿子的住处,已经力竭,只能勉强稳住怀里的儿子,轻声说,“福临,你记着,你姓爱新觉罗,是布库里雍顺的后人;你额娘是博尔济吉特氏……”说到这儿,皇太极缓了口气,继续一字一顿地说,“无论以后哪位伯、叔或兄弟当了皇帝,你都得心中有数,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天下。你额娘,要尊敬她、孝敬她,但她终究不是咱家人。”当时皇太极未立嗣,也没有让福临承继大|统的打算,全是父亲爱子的殷殷之情,虑及福临母亲强势,他硬撑着来同幼子说这几句叮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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