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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曾想,范善的儿子长大了倒是成材了,竟是敢诬告起我等,莫非你真以为你范家在京中还如前朝一般风光?”郑经略在范慎说罢,冷嘲热讽。而其他两位却只是晒然一笑,坦然而坐在崔日用所搬来的座位后,根本不再去看那范慎一眼。
于是,在这些虚礼都尽罢,崔日用极为认真的拿起案上那几册书册来,向着台下四位都不是他所能得罪的大人物,含笑言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但既然诸位都已然至此,那今日自当审理清楚,免得日后诸位会生间隙。”
随后敷衍了崔日用几句,虽然崔日用的言语间似乎是显露着今日定会审理完结此事之意,但实际上台下四位却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能了结此事。
“范公子,本官且来问你,这些凭证你究竟是从何而得?是否可信?”崔日用坐在堂上,面向台下独独站着回话的范慎而言。
先是看了眼身旁坐着,气焰嚣张的三位长辈,范慎在崔日用言罢,这才施施然一笑,不卑不亢而向着堂上回道:“这些凭证皆乃晚辈整理收集,自是可信。”
崔日用稍稍皱眉,他听得出范慎话中的决然,于是在他转过头来看向台下那三位大人时,不免因那三人面上的居傲而稍有不忿,这毕竟乃是京兆府衙门,乃是他崔日用的地盘:“不知三位大人可有何说辞?”
郑经略率先起身,却不曾直接回崔日用所问,反而径自言道:“分明乃是诬告,我三人因他范公子毕竟乃是晚辈,不屑计较,故而崔侍郎可传唤外间讼师,自有他来作答。”
讼师,乃是大户人家应对官司之时所聘请的言辞锋利,博学多才的人,这些所谓的讼师不仅要口舌利,更要精通大唐律法,往往能凭一张口舌颠倒事非黑白。
听闻郑经略口中的讼师,范慎当然苦笑不已,他今日乃是一人前来,先前当然不会料到崔日用居然真的会当堂审理起此案来,故而他并没有带着家中讼师前来。
“准。”崔日用随意摆手,示意那三位大人可由讼师来代劳问话。
在崔日用言罢,自外间却果然有一名年近四十之儒雅讼师前来,这讼师自然顶着举人身份,如范慎一般只是向崔日用见礼罢,随手与范慎开始辩驳。
到这时,范氏世子范慎的才能这才完全显现了出来,而即便是与这专业驳斥官司之讼师言辞起来,范慎也丝毫不曾落得下风,二人籍由大唐律法,再到范慎所告之那三家的罪行,言辞来往,锋芒毕露。
范慎这般全才大才,不仅是那郑经略三人未能料到,便连堂上的崔日用显然也是惊讶,谁能想象这位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范门范公子竟然丝毫不比这职业的讼师逊色?于大唐律法而言,范公子的学识似乎还要高于这位讼师一筹。若非这讼师每每顾言而提极他范门间的阴暗之事,怕是范慎也根本不会与他费如此许多口舌。
谁都知道这场堂上交锋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谁都知道无论范慎再如何的巧言擅辩也终究不可能将那三家定罪,可尽管如此,这一场堂上争辩也堪堪由清晨便一直持续到晚间,其间范公子的旁征博引更是让崔日用听来都连连暗中叫好,而郑经略三人却都是目露讶色。
…
…
相对于京兆府的那场无休无止的辩驳争论,此时的城南王氏府上却是安静一片,在王氏三家都各自派出家中地位不低的族人前去应堂之后,这三家的家主也都在王府相聚,所商之事无非乃是昨夜因家中三个晚辈所引来的滔天祸事,以及今日一早范门所有的举动。
随手转动着手上那枚代表着王家家主身份的指环,这个年岁近五旬,但却面上光洁,仅有几缕胡须,而自显雍容气度的王氏家主王子京轻轻皱眉而看着坐在他台下两侧的老狐狸:“二位世兄来说说看,那少年如此狂妄而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究竟如何来应对?”
能带着各自家族在如此混乱朝局下安然自保,这厅内的三人自然都是经历了一生的荣辱沉浮,无论是由心智或是气度而言,各有一番独到之处。所以在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府态度极为明显,而平王李隆基与陛下似乎都甚为暧昧之时,这三人自然深知就对付那少年一事而言,谁若做了这出头鸟,谁日后更有可能面临家族覆灭的结局。
郑经同乃是郑氏家主,他与郑经略是一母所生,而那郑言在郑家的确仅仅是个偏房所出不大得重的少爷。但在王子京言罢,面沉如水的郑经同却是阴阴一笑,开口言道:“还能如何?家中晚辈都已遭那少年毒手,我等若再是视若未睹,那日后又何以立足京城?”
“还有那位范公子。”吴超然接口,作为吴家家主,吴超然自小便具大才而深得上任家主喜爱,后来更是在年岁越大越来沉稳后,家主之位再无悬念落入他手:“实在很难想象,以他小小范门竟也敢螳螂挡臂,虽说他范门近些年来与公主府关系不浅,但也仍不足以这般悍然而与我等撕破面皮。”
都是一些废话罢了,在这二人说罢,王子京轻拈胡须,眯起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这二人虽然都是表现的足够愤慨,但事实上也不曾说出半分实质性的话来,到这个时间他们三家显然不能团结一致。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些东西在京中世家之间那是不曾停止过之事,故而在那二人言罢,王子京也是轻叹一声,随即苦笑,却是深知三家中无论是谁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敢于太平公主那个女人作对的态度来:“无论如何,我等也须尽快迎回家中晚辈,那三个忤逆之子虽是做出此等令人作呕之事来,但毕竟仍是我家中之人。”
“难。”吴超然断然而道:“那少年既是敢有此举,必定是存了不留后路之意,所以依我之见,那少年之事不妨且先放着,待这二日将范门鼎定之后再说。”
“吴世兄可是怕了?”郑经同悠悠而道,他那一双生的奇大的眼睛也透露着许多调侃,郑家与吴家本就连年暗斗:“范门再如何折腾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此乃众所周知之事,而我等家中晚辈,则是多在外一些时日便多许多危险。”
“既然郑兄如此决然,那家中晚辈吴戈一事倒要劳烦郑兄多助。”不咸不淡,吴超然言次一句罢,依旧缓缓而拈起面前暖茶,俯身浅饮。
城府啊,隐忍啊这些东西在这三位京中名门家主的身上自然是只多不少,所以若论耐性而言,便就似现下这般,那谈到明年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王子京轻皱的眉目皱的更深,在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位暂停口舌之争罢:“两位世兄切勿此时争吵,依愚兄之见,倒还是迎回族中晚辈为先。”
郑经同撇了撇嘴,吴超然刚要开口去说些话来,却听外间传来一阵笑声,而当这笑声落在厅内之时,三人都是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乃因这所来之人他三人都是听出正是这时他三人共同的大敌范门家主范善。
范门在京中一向被这等真正的名门所不齿,其中原因除了范门底蕴不够外,倒也还因为现任家主范善的放浪形骸,这个本该斯文儒雅的范门家主非但没有一分读书之人的气度,倒更像一个粗蛮无知的野人。不然为何不见通报便听见范善这笑声?
“三位世兄好雅兴。”果然是范善,他是一人前来,自他入厅后,根本未曾多看这三位京中手握大权之人任何一眼,便就径自坐了下去。
“小儿粗野无知,多有得罪诸位世兄之处,还望诸位世兄切勿与晚辈一般见识。”范善,这位早前在王公公身前显得卑微,在自家府上显得儒雅温文的范门家主,在此时却根本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粗野之人。
仅是皱了眉,他这三人自然都是奈何不得范善,谁能不清楚范善与公主府那位王公公的关系?于是在范善言罢,郑经同那双阴坏焉然的双目却是轻轻转动,随后言道:“你范门公子倒是传承了你的遗风。”
分明是在嘲讽他范门都是粗野无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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