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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夫人见他虽比前几日又更瘦了一些,好在精气神儿还在,只要精气神儿还在,那便一定会有成功之日,因点头道:“你既有这个心,姨母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只是国子监的博士们都是全大邺最好的夫子,你留在盛京岂非比回到青阳求学问疑的都更便宜?要不,还是留在盛京城,别回去了罢?”
沈腾闻言,暗自苦笑,此番素日与他齐名的几个同窗都中了,且名次都还不低,他却名落孙山,以后再不可能与他们同窗,反而要低他们一等了,他哪还有脸面再在国子监待下去?
不但国子监,连盛京城他都不想再待了,如今他只想早日离开这个让他失去所有的伤心地!
祁夫人见沈腾不说话,便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又轻声劝慰起沈夫人来:“九妹妹也别伤心难过了,腾哥儿年纪还小呢,就算还得再等三年才高中,那也才十八岁,也是全大邺开国以来数得着的少年举人,少年进士,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焉知这不是上天在赋予腾哥儿大任之前,有意给他的考验?等腾哥儿通过了考验,自然也就否极泰来了!”
沈夫人脸色青白,眼窝深陷,身上空荡荡的衣裳就跟借别人的来穿似的,前后也不过就七八日光景,已是老了十岁不止,都憔悴得快不能看了。
听得祁夫人的话,她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才道:“如此就承三姐姐吉言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沈夫人此番实在是被打击得狠了,都有些万念俱灰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不想出门见人,连此番回青阳之事,都是沈腾做的决定,她压根儿就不想回去;今日过来显阳侯府也是,若非沈腾定要她来,说话时那副疏离的样子更是让她心惊,她说什么也不肯来的,就怕遇上了顾蕴。
想起顾蕴,沈夫人心里立时又是一阵刺痛,顾四这会儿一定很得意,一定正处于幸灾乐祸中罢,指不定还在庆幸幸好两家的亲事不成呢,不然她堂堂侯府千金,未来的夫婿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她还有什么颜面出去见人?得亏得顾四没有过来,不然她脸面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放了。
这也还罢了,等回了青阳后,面对族里那些妯娌们,她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搁呢?
谁不知道她儿子打小儿便是神童,这十几年来,她因为儿子出息,得了族里的妯娌们多少艳羡多少奉承,人人都羡慕她的福气,不仅仅是因为她丈夫得力,她夫荣妻贵,在家里说一不二,在族里举重若轻,更因为她儿子出息,将来指不定会给她挣个一品的诰命回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怕是都只能闭门谢客,称病不出了!
相较于沈夫人对顾蕴没有过来的暗自庆幸,沈腾此时却是说不出的绝望。
本以为好歹在离京前能见她最后一面的,如今看来,连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都只能是奢望了,罢了,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呢,也不过只是让自己越发的伤心与难堪罢了!
沈腾一介落第秀才的离开,之于偌大一个盛京城来说,就好比投一颗石子进大海里,压根儿激不起半点的水花来,大家的日子都是以前怎么过,如今仍怎么过,亦连祁夫人也只是私下里与金嬷嬷叹息了几回,便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这个月京城摆宴的人家着实不少,像什么忠勤伯府的太夫人过六十大寿,临安侯的二少爷娶亲,再就是荣亲王府过四十大寿,还有几家顾准的同僚下属家里也有这样那样的喜事。
原本这些喜事祁夫人都可以挑着去赴宴,若是不想去,只礼到人不到也可的,但想着顾蕴如今心情怕是仍未平复,偏在长辈面前还要强颜欢笑,着实难为她了,祁夫人便决定这些人家的宴请都去,也好让顾蕴趁机好生散散心,早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抛到脑后去。
而既要去别人家赴宴,娘儿几个自然少不了做新衣裳打新首饰,自然又是一番忙碌,才算是万事齐备了。
接下来便是按帖子上的日期依次去办喜事的那些人家赴宴了,顾蕴约莫能猜到祁夫人的好意,本不想都去的,也只能随祁夫人母女去了,以致一连小半个月都不得闲,等到荣亲王妃大寿前,她已实在不想再去赴这样的宴席了,这哪里是散心,她的心比没散前还累得多好吗,遂与祁夫人说,明儿荣亲王府的宴饮她就不去了。
只可惜祁夫人还没发话,顾苒已先抱着她扭股儿糖的厮缠起来,誓要缠到她改变主意为止,顾蕴没办法,只得勉强答应了她。
于是到了次日,顾蕴虽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也只得打早起来,梳洗妆扮一番后,与祁夫人母女一道坐上了去往荣亲王府的马车。
荣亲王乃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弟弟,掌着户部和内务府,一向是勋贵宗室文武百官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别说今日是荣亲王妃的整寿,那些有心人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表孝心套近乎的机会,就算没有机会,那些人尚要创造机会呢,所以今日盛京城的上流圈子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
这一点,从通往荣亲王府的街道上不时就要驶过几辆装饰各异,但都一眼能让人看出车里做的人非富即贵的马车,便可见一斑。
顾蕴坐在马车里,却半点也提不起欣赏两旁街景的兴致,只是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与她同车的顾苒倒是兴致高昂,不时便要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往外惊叹一回,还想拉了顾蕴与她一块儿看,只可惜独角戏终究难唱,她叫了顾蕴几次都没挑起顾蕴的兴致后,也只得放下了帘子,嘟嘴与顾蕴道:“四妹妹,你今儿怎么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呢,你还是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呢。”
顾蕴暗自腹诽,两世加起来,她可不是个老太婆了,只不过没到七老八十而已。
嘴上已道:“我本来就说了不想来的,是你非要拉了我来,话说回来,荣亲王府虽是亲王府,至多也不过就是席面比别家更丰盛些,客人比别家更多些,园子比别家更大些而已,有什么意思,你怎么偏非来不可,你不是自来与静和郡主不对盘吗,干嘛要巴巴的去给她家捧场?”
顾苒闻言,竟然难得扭捏起来,半晌方声若蚊蚋的道:“我这不是想着十一爷是荣亲王府的大爷,今日是主人家,铁定要留在府里待客的,指不定能见他一面吗……”
“你上次不是说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还把悲痛都化作了食欲吗,今儿怎么又来了?”顾蕴忙睁开了眼睛,严厉道:“我可告诉你,我是绝不会陪着你一起疯的啊,你最好也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我打消了,不然待会儿下车我就告诉大伯母,说你不舒服,让大伯母即刻安排人送你回去!”
她是说顾苒怎么对今儿的荣亲王府之行这般上心,还非要撺掇了她来,方才临出发前又说什么也要与她单独坐一辆车,敢情是对宇文策还没死心呢,也不知道宇文策有什么好,能把她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顾苒忙道:“哎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打算要怎么样,我也就是随便想想而已,若是见得到自然就最好了,若是见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而已……好妹妹,你可千万别让我娘送我回去啊,我真不会做什么的,我再糊涂也糊涂不到那个地步,你只管放心罢。”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顾蕴缓和了脸色:“你记住你的话啊,若你今日真做了什么出格儿的事,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既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不把狠话撂在前头,谁知道她在满脑子米分红色思想的驱使下,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顾苒见顾蕴虽缓和了脸色,眼神却仍是一派的坚毅,知道她不是在白吓唬自己,忙不迭应道:“你放心,我真不会犯糊涂的,你若是信不过我,一步也不离开我也就是了。”
姐妹两个说着话,马车不知不觉已到了荣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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