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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虽然下了点中雪,但雪后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那些路边松枝上的残雪,也被大半天的阳光照射得,簌簌地落了下来,有的落在了下面更大的松枝上,有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个仿照法国首都建设的新的城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着裂变国土中特有的故事。
动乱的年代,文化的浸润远比武力占有显得更加张力和承受力。
午后,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
站着一个货郞,中等身材,一身粗布棉褂,戴着狗皮帽子,闪着邪光的小眼睛,四处张望,鹰钩鼻子,薄嘴唇下支出个发黄的大板牙,身边放着一幅挑担,也就是两个荆条箩筐,上面加条扁担,一只手插在胸前的棉手套里,另一手摇着拨浪鼓。用公鸭嗓不住地吆喝着:
“走南闯北度光阴,穿街走巷寻故亲,
针头线脑碎花布,胭脂水粉都保真;
江南丝绸绣祥云,塞北肉干香又纯,
川中辣酱真过瘾,湘西腊肉最解馋;
山东煎饼吃得饱,山西老醋能养颜,
河南丹酥油茶面,河北火烧不挣钱;
大到被面和窗帘,小到发卡和耳环,
粗到门栓擀面杖,细到牙签小针鼻儿。
快来看啊,快来买,好货专等意中人——”
这个货郞喊一通儿,见没有人搭茬儿,就挑起挑担,在胡同里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又向旁边的胡同走去。他连走了七条胡同,中间有人要买东西,他也卖人家点,但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
当这个货郎走到胡记木匠铺门前的时候,他发现了门口电线杆根上一堆灰烬有异常,这里面有几条纱布碎片没有完全烧完,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血迹,他见四外无人,连忙抓起纱布碎片揣在怀里,挑起挑担,径直向胡同外走去。
而此时的胡记木匠铺东厢房内,因为炕里柴火烧得多,室内温暖如春。里间的火炕上横卧着一个年青人,脸色略显红润,闭眼沉睡,身上盖着蓝花棉被。炕边坐着吸水烟筒的胡木匠,卢世堃的保镖卢旺在屋里来回走着,手中摆弄着铁架弹弓,嘴里不住地叨咕着:“胡爷,你说这小子和周久廷伯伯是什么关系呢?他又和那个什么双德军火库有什么关系?真是急死人了。”
胡木匠叹着气说:“你周伯为人至孝,当年我们这里清风堂事务繁多,他坚持在老母在有生之年堂前尽孝,我和卢爷就是留不住他,让他把老太太接来,他说新京不太平,非要回到老家去,他说把老母亲送终后再回来,这可好,一去杳无音信。”
两个正说着,那个横卧在炕上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水-----,水-----”
卢旺操起炕桌上的瓷茶杯倒了杯水,递到了那个伤者的嘴边,他缓慢地睁开了眼,惊恐地问卢旺和眼前的胡木匠,“我这是在哪里?”
胡木匠关切地抚着年轻人的胸口说:“孩子,你受了枪伤,子弹已经取出了,你放心,只要你是周久廷的人,这里就和家里一样,这里很安全。”
那个年轻人又喝了口水,两眼已经显出很欣慰的目光,“叔叔您和周久廷他老人家认识么?”
胡木匠说:“我看了你的那块腰牌,就知道你和我们有渊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姓胡。”
“您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中的胡爷,外号‘胡斧头’,当年在松原一带贩卖木材,后来经营一家木匠铺。对不?”
胡木匠说:“对呀,你和老周是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膝下只有一女,我是他弟弟的孩子,周小天,我大伯回乡之后,一直在家侍奉祖母,不想过年前祖母过世了,大伯本想把家里事安顿好就回到新京找你们。可是,大伯在黑山县的一个朋友叫高鹏振,在当地拉起了一支抗日队伍,他委托大伯帮他去哈尔滨帮他押运一批枪械,我们在往辽宁返的路上,经过桦甸的时候,就被日本人逮住了。”
胡木匠着急地问:“那你大伯呢?他人在哪里?”
“我们被日本人看押在桦甸的一个兵营里,后来不知怎么地把我们用卡车运到了一个叫双德军火库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都被隔离起来,起初就是让我们吃饭、睡觉,放风,后来总是抽血、验尿的,原来这军火库的地下是一个什么研究所,专门拿活人做实验。大伯联合关在那里的二十多人,一起策划了一场对抗活动,掩护我钻进了运粮食的汽车,让我出来找你们;临出来时,我引爆了军火仓库囤积的炸药,不想没跑出多远,日本人就封锁了军火库,我在运粮卡车里呆了一天半的时间,找个他们没注意的空当,我偷逃了出来,后来还是被日本人发现了,他们追杀我,再后来我就受伤昏迷了。”这个周小天显然说得累了,但他终于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
胡木匠说:“孩子到这就是到家了,你安心养伤。让这位你卢哥向我们堂口老大卢老爷汇报情况,我们再研究对策来营救久廷出来,你看这样好不?”
“好的,那就有劳胡爷了。不知道我大伯在那里受了多少罪呢。”
胡木匠对卢旺说:“旺子,你刚才都听到了,你要把这情况马上向卢老爷报告,我要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然后也去商会找卢老爷。行不?”
卢旺说:“胡爷,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找老爷汇报情况。小天老弟,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说着,披上棉袄,带上武器,向外面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强劲的冷风将胡记木匠铺门前的一只灯笼吹了下来,落在了大门口。
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左右。
卢世堃和卢旺在九台路上的吉长总商会里,久久不见胡木匠的到来,当他们再次回到胡记木匠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卢世堃异常恼火。
木匠铺的大门上满是枪眼,半开着,院子里有六个清风堂的兄弟们被枪杀了,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在院子里躺着。气得卢世堃不断地捶胸口,“胡老弟呀,这是怎么了呀?到底是谁呀?”
当他进到正堂屋里时,看到屋内的家具不是被砸坏,就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时,卢旺大叫着:“老爷,胡爷和那个小天老弟都不见了。”
卢世堃进了东厢房,看见屋里也是凌乱不堪,空无一人。
卢世堃毕竟是行走江湖大半生的人,很镇定地说:“卢旺啊,仔细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以我对他胡斧头的了解,突发意外,他定会给我们留下标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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